“呼啊……”
一声满是慵懒感的呵欠过后,皓腕白皙,玉指纤柔的一只右手一顿一滞,将已经被握来似若遭受过壮汉欺凌般的鹅毛笔停了停,然后把这可怜的小玩意儿放在挤满了它同类的废笔筒中。接着,再貌似无聊地在面前这铺上了一方黑红薄毯的桌子上点了两下。
“嗒……嗒……”
随性率直的拍子中无需什么乐感音理的掺合。借着这两下碰撞,透过指尖将之前批改文件时积蓄的压力略微释放出来后,手指的主人才停下了这无意识的动作,葱白的指节悠然抬起,钻入两瓣粉红后的温润之中。
嘴唇嚅嗫了两下,让我们将视线略微拉远点。唇与指的主人正两眼涣散着,刹那间有一丝迷茫写在了眼神中,她面容之中有着天生的柔媚与诱怜,却又在这足以令意志力不坚定的男子摇摆不定起来的雪肤间,铺染上了一层微乎其微,淡若秋毫般的阴霾感。
已经,好几天了啊……
秀美颦蹙着闭上了眼,一丝虽然稀薄,但是却也倔强地粘附着,即便是经历了数万秒时间的冲刷,却仍旧没有冲淡下来的感觉,在此刻,又如若附骨之蛆般侵蚀起她的内心来,挥之不去。
紧咬着唇,过了半晌,她抬起头来,顺着屋子的窗户望了出去。外边的天气说不上好,阴暗的紧,大概是要下雨了。但就是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色,今天早上,这位名叫阿莱蕾的女子还是一如往常地换上了昨日的装扮,走上了昨日踩过的,还显得有些陌生的大道。
“小千……娜娜……”
少女的嘴中喃语了一声,同我们往日熟悉的戏谑意味已经不近相同,满是暗殇。
而就在她开口的同时,一道闪光亮起,电光火石地打在了城中某处地方,过了两秒,雷声一鸣,同时传来的还有些许嘈杂慌乱的喊叫声。
“走水了……”
“来人啊,来人帮忙……”
眼中闪过一丝波澜,阿莱蕾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回过头叫了一声,门外站岗的士兵应声入门。阿莱蕾吩咐下几句,等对方点点头领命离开后,再才从笔筒中找了根新的鹅毛笔出来。但笔尖在新抽出的一页纸张上碰了碰,始终落不下去时,阿莱蕾才发现自己心中涌起的烦闷已经难以消解,不禁苦笑一声,将笔压在墨皿旁,起身走到窗边,闭目养神起来。
安详的表情维持过几秒,便好似感受到了什么,阿莱蕾疑惑睁眼,伸出手去在空中接着,旋即,水珠激荡在她掌心上,溅起一丝冰凉。
阿莱蕾抬起头来,目光淡淡的,脑海中转着这样那样的东西,直到远处那先前升起的火光渐渐消失,渐渐有人们的欢呼声传来,她才按着胸口,摁在那跳跃不止的部位上,压住心中藏了几日的担忧,细如蚊蚋地叹了口气。
“好事,啊……”
窗户外边,雨在泼着,冲刷起这方才易主的城池来。
水珠落在地上,打在墙上,周边一片湿泽。排列整齐的房屋还带着硝烟的气息,暂时未被洗刷掉。干道旁,一些屋子的墙壁被砸碎了,坍成了废墟,其中的住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可能没跑,还在里边。道路上的血迹也没有功夫去洗得干净,猩红的斑斑点点,偶尔跑过的路人都下意识地绕过那些地方。视线远处,从不停歇的烟囱中仍旧冒着黑烟,显现出无论是同帕尔纳还是柯漠都大相庭径的工业都市气息——当然,经历过之前的围城战与巷战,眼下这种气息倒是冲淡了不少,转成了蔓延全城的彷徨与不安了。
这种情况下,店铺自然也是开得挺少,阿莱蕾记得自己早上来到这临时指挥所时,门口刚才进来领命的卫兵还跟自己说过,什么这沃利斯城的百年面包店都休业了……
真是,面包店有什么好百年的,又不是小千千之前每天特供自己的馒头,还得用那什么酵母……记得那丫头说过,那什么酵母留的越久,用的时间越长,做出来的馒头还会更好吃一些。
嘛,虽然她之前做的就已经足够征服自己的味蕾,让得自己每天都得去缠上好一会儿,弄来几只当早点了。
想着想着,忆起对方每每嫌弃地丢过馒头来的模样,阿莱蕾会心一笑。然而转瞬间,面色急变,又化做了一片愁容。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她现在倒是替我们证实了一番这般俗语。
那丫头的酵母,一向是随身携带的……现在,应该是丢了吧?
不,这不重要,只要人没事就好了……一定没事的……
夏季的雨来的又急又猛,但是去的也快。十数分钟之后,那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的起火房屋处只剩下了几缕黑烟,火已经被灭了个干净,此刻有一抹熟悉的颜色闪过,在对那房屋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而在空中,火烧云不知何时已经成型,橙红色的一片片从西方的天际中扑涌而来,这视线下方则是被雨水泼灌了好一会儿,略显狼藉起来的鳞次栉比的街道跟房屋。到了这会儿,一些早出工作的人们离开先前躲雨的屋檐、棚户,开始归家,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在路上走着,一些胆子大的商贩也推了车出来卖些东西。这画面中,最活跃的还是那些尚且未被战火波及到的小孩子了,之前在家中闷了几天的玩乐心被释放,趁着这晚上睡前最后的一会儿时光,他们成群结队的涌在街头上,互相呼喊、闹腾着,奔跑在这夕阳的余晖下。
这是进入这美尼德北部最大的工业城市后阿莱蕾最喜欢的一幕。小巷、胡同在街道两旁穿插而入,经过了无数的房屋又骤然断开,时隐时现;一些三层建筑的屋子相互遮掩着,你看不到它们的全貌,只能见到某间屋子一面的景象,从那边或者还能见到后边屋子的围墙或者阳台,看到另一户家庭的丁点。时不时会有些住户在其中现身,为花草浇水的老者,挂上衣物的主妇,跟自家兄弟姊妹像是蝗虫一样“啊啊啊啊——”地跑过,惊鸿一现的孩童。他们在窗口、阳台边上做完自己的事情,随即隐逸而去,藏在了房间中。阿莱蕾看着这些画面,幻想着那些人们的日子,想着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经历,他们之后可能要去做的一些有爱的事情。纵使是黄昏的傍晚,却依旧显得生机勃勃,令她精神稍微振奋,足以投入到夜晚的工作中去。
在刚刚占领下这北部工业都市沃利斯的现在,阿莱蕾等一行领导人员的任务也是繁重的。都市的重建,城墙的维护,外围阵地的修筑,内部住民的安抚,还有己方伤亡人员的抚恤工作,在帕尔纳的时候,他们强行将所有事情压下,到了现在……一切都还堆积着,暂时没有看得到头的时候,只能慢慢的一件件的开始处理下去了。
好在时间是充足的,现在整片北地连成了一片,改革派的部队锋线也退往了艾兰大桥一线构筑防御,接下来就是看谁先做好后续的攻击准备,重启战端了……当然,短时间内,于沿河对峙的敌我两方而言,这都是难以办到的事情,无数的工作需要去一一解决,想想就觉得头疼……要是小千千那丫头在这里就好了,记得她算术方面挺是别有心得的,虽然写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就连小娜娜都搞不懂,但是让她去计算的东西基本没出过问题……小千千……
小千千小千千小千千……
甩了甩脑袋,阿莱蕾压下心中有些怅然的情绪,将窗户拉上。虽然时日方才入夏,不过沃利斯这一块的地形算得是密林遍布,蚊虫找得到机会,就会飞进屋子里来作怪,纵使有一些蚊香的帮助,但那些东西不仅用毒物来配制,对人体有害,效果也只能说一般,拍马也赶不上自己从小娜娜那里顺来的驱蚊药剂……小娜娜……
啊啊啊啊啊……
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阿莱蕾只觉得这两个阴魂不散,无论是想到什么都可以蹦出来给自己一耳刮子,彰显一下存在感的死丫头当真是讨厌,害得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的好心情又毁掉了。不过没关系,下午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去吃上一顿饭,一路上吹吹风放松放松,等回到这原市长宅邸的指挥部,自己又会是一条好汉了……呃,这好像是小千千的偶尔犯浑时候说的话来着?
管她呢,开饭去。
翻过白眼后,阿莱蕾伸了个懒腰,随即便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为了安全着想,亦是为了防备湮库巴斯可能的回马枪,对他们几人最近的安保工作都有所加强,门口原是安排了两名卫兵,附近的房间外也有人站岗,走廊中两分钟一趟的五人一组的巡逻人员也是从不懈怠,某种程度上也算的是滴水不漏了。看到她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卫兵B紧了紧怀中的武器,紧随着跟上。
然而走出几步,还没下楼,阿莱蕾便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伸出一只手有些无奈地在额上搓了搓,然后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这么出去,指不定又要遇到什么跟小千千她们有关系的事情,将心情毁的更彻底呢……
“卫兵。”
“在!大人有何吩咐?”
“你自己去用餐吧,吃过之后……替我带一份回来,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她转过身,望了卫兵一眼,“……去吧。”
“呃……是!”
虽然迟疑了一下,不过卫兵还是顺从地应了下来,接着快速地向着楼下小跑过去。
几步回到之前办公的房间,阿莱蕾将身体扔在椅子上,有些好笑的感觉。
那小子刚才的样子,太恭谨了……肯定是把我的话当真了,以为我真是跑回来处理些东西的吧?
好想看看他知道我不过是为了逃避什么才那么说话的时候,会是副什么样的表情呢,一定很有趣……要不干脆今晚就让他来陪我好了?
如此想着,阿莱蕾觉得身下起了丝燥热。察知这一点后,她抿着唇,表情开始变得茫然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手来,在这外边天色已暗,开始变得昏暗起来的房间中,给了自己一巴掌。
阿莱蕾,要死了你……
约莫十日前,对一些事情无能为力,只觉得自己软弱不堪的她,在看到自己的两位友人被魔人湮库巴斯给扔下山崖后,便已然陷入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状态,难以摆脱。
人们常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可这一次,良药并未奏效,反而如若毒药般,将她又带回了曾今深陷的浪荡泥潭之中。
重新穿上了之前不知道以什么心理制作的暴露衣装,每个晚上都抓着几位向自己露出过色迷迷眼神的士卒深入浅出地交流一番。要不是其他工作还在好好完成,白天的时候除了衣装问题也同此前被小千千她们救出来后的日子一般无二,阿莱蕾自己都要觉得自己是变了一个人了。
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是变回去而已……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是不经意的,无意识的行为,但那两人好歹是将自己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人啊……自己就只能那么无力的待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也办不到,束手无策地看着她们坠下去了……如果让自己也跟下去,紧紧抓住自己这菟丝子所离不开的寄托也就罢了,可是……
那之后,或者让自己下去找找她们留下的一星半点的痕迹也好啊。但那天的时间,柯漠的大军也已经准备就绪了,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令军队上下那么多人的努力作废吧?只能是跟着上路了……可纵使向着改革派的士兵无论是挥动一千次还是一万次刀刃,事实都改变不了啊……
自己丢下她们,走了……虽然留了人去寻找她们,下了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被野兽吃了也得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给带过来,可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跑了……
阿莱蕾,你是个逃兵了。
倒在椅背上的少女痛苦的摆了摆头,双手紧紧地抓在柔顺的金发中,脑袋低低埋在膝盖旁,蜷缩的身体就如同虾米一样。
嘴巴忽然长大,但是她没有叫出声音来,唯一的动静就是忽然响起的急促抽气声。紧接着,几滴液体淌在了膝盖上,自腿上流下,转眼间就没了踪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看花了眼。
当然,无论这位少女心中如何埋怨着自己,作贱起自己,对她的一些行为,我们仍旧需要公正的评价一番。看着自己友人坠崖的一幕幕后,她的内心确实是有了丝封闭的迹象,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让一些情绪开始发酵起来。
但就事实而言,这些酝酿了一段时日的情绪,已经是爆发出过让人为之侧目的力量了。
让我们将时间的指针微微拨回一些。除魔历六五零年,五月十五日,也就是某两位少女刚刚坠崖,被某只小豆丁使着浑身解数拖着飞行了几十里远的次日,这一天,准备已久的战争机械被人按下了按钮,血与火的齿轮开始转动,自柯漠一带一路往西,向着沃利斯方向拉出了一条充满着铁渣味道的征伐之路。
五月十八日傍晚,这支部队到达了一座恬静的边疆小镇,帕尔纳,并由某位身穿女装的变态大将作为指挥,开始筹划并实施了一系列的攻城行动。详细的内容我们暂且不做多想,需要知道的是,约莫一日后,他们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下之前,于五月十九日黄昏时分进驻了这座前有七千士卒把守,却在之后几乎是全员逃走的城市。
余势未停,这支在兽潮之中历练出来的虎狼之师继续前行,三日后的五月二十二日一早,他们抵达了有着八千城卫军与万余改革派增援部队驻防的沃利斯。从人数上看,到了此刻,双方的实力已然反转,毕竟魂锁军开拔之日也并非全军而动,只不过是启用了两万人的军队,留下三千士卒留守帕尔纳跟看护伤员后,此刻抵达沃利斯的部队,也不过一万五千之数。纵使改革派的士兵大多都是刚刚征召上来,穿上盔甲,提起长枪便上了战场的农夫们,但比起帕尔纳的时候而言,两方的军力差距,已经是被拉平了很大一截了。
在这种情况下,当日早膳刚过,沃利斯的东部城墙,便吹响了敌袭的号角,原计划等着古兰堡的血镰军会合过来再发动总攻的魂锁军,于此时,发动了一波试探性攻击。然而仅仅半小时后,随同第一波士兵冲锋出去的阿莱蕾,已经带着三十人的亲卫队,牢牢占据了这东面城墙一角。
之后的事态进展,令得玫露等其余势力的谍报人员都有些瞠目结舌。正午未到,沃利斯东门便已宣告失守,满山遍野的魂锁军士兵在一位红发将领的领导下冲入了城市之中,同改革派的部队展开了巷战;接着是一下午的包围与围剿,在太阳的余晖中,数十暗衣行动队员跟着位长着猴脸,速度奇快的高手,砍下了改革派最后一点势力残余顽抗中的南门的城墙拉索。
护城河上的城桥轰然落下。不足十个小时的时间,美尼德北境第一大城沃利斯便宣告沦陷。这种变化来得太过于惊人,甚至两方的士卒都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正午时分,改革派的一批后勤部队都还是照往常一样,向着前线的东门防线送去午饭,然后……刚好碰上了由格洛文坐镇,徐徐入城的魂锁军本阵。这批可怜的老弱在同那些眼神诡异的壮汉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放下了手中的……呃,餐具,成为了投降队伍的一员。
这真是一批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餐具,没有人知道他们是选了什么样的行进路线,竟然是完美避开了那一路上追杀的魂锁军士卒还有溃逃的改革派部队。
当然,也是因为事态变化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阿莱蕾看着事后的统计,才知道这一仗下来,明确清点出的毙敌人数甚至没有超过两千,俘虏也只在三千之数——还大多是东门处来不及逃跑的敌兵跟那批自己送上门来的炊事人员。大半个白天的追杀中,这些经过充分训练的军事暴力人员按照往常训练的内容,稳扎稳打着,一间房一间房地搜过去,却没料到他们的对手已经脱下盔甲丢了武器,连“拜拜了您嘞”都不说,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就已经溜了个没影儿了……
这种情况怎么抓俘虏嘛!
要不是这时代信息传递有些慢,怕是等隆布兹跑到南门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守门人士也要逃了个精光,真是如此,那他手下的人怕是连半点战功都别想分到了。
正常情况下,就算对手是一批银杆蜡枪头的农民军,战况也很难发生到这种地步,非要追究的话……或许,事情的一些原因,也只能归结在某位一路上心情抑郁难耐,直到发觉东面城墙上那位整顿着手下,布置着防御工作,也曾意欲做螳螂之事领军夜袭寡妇村……呃,是温雪屋,反倒被隆布兹以黄雀之姿撵了好几里路的改革派将领,方才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直厮杀到精疲力竭,这才停在对手抵抗最为激烈,也是被碾得的最为干净的市长宅邸前的女子身上了。
就整场战局而言,在格洛文带领大队进城之后,改革派完全失去了城墙的掩护,那一刻起,或者便可以说是战况已定了。这之后,我们的伪娘同学在城中还根据着各处反馈回来的力度,不断指派着合适的部队,一一对改革派还有反抗力量的编制进行着点名。到了傍晚,城市基本已经被肃清一空后,这位穿着女士军官装,很容易被当作变态看待的少年方才松了口气,想着白天一处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地方,舔了舔嘴唇,开始顺着城市中轴线一路向南走去。他路过了一道上或紧张、或放松、或者是受不了城中的场面吐了一地,或者是拿了人头而兴高采烈的士兵,最后……走到了一地赤红液体渲染着,气氛肃杀,味道刺鼻,周遭两条街道都没有什么人了的市长宅邸前。
夕阳如火,天空与地面上的情景连为了一片,这之中穿着黑红盔甲的女子,竟是完美地融合入了画面当中。
“喂,老姐。”站到坐在宅邸前台阶上的女子旁,格洛文无视了对方铠甲上、头发上、身体各处沾着,甚至凝固下来的血迹,拍了拍自己姐姐的肩膀,“很厉害哦,拿下帕尔纳我都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甚至让他们有机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然而今天你一出手,对面就完全崩盘了啊……真不愧是老姐。”
这么说完,他抽回手来,看着掌心中被渲染来同对方一个颜色的猩红,想了想,站到阿莱蕾面前,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抱住了自己姐姐的脑袋。
“虽然你做得很好了,不过……不需要这么拼命的。”
“可是,我……”
“小千他们,不会想看到你也出事的。”
这么一句说完,对方便没了动作。知道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格洛文拍拍她的后背,起身离开了。
“休息够了就早点回来啊,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而且……”
伪娘少年打了个喷嚏。
“这里真是有够熏人的……”
“……”
阿莱蕾抬起头来,眼睛边上有些红,想着昨天发生的那一幕,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微笑。
“这算是吃了我豆腐吗……?”
空荡的房间中响起了她自言自语的声音。
正如自己弟弟所言,小千她俩,不会希望看到自己又是现在这样子,软弱无力的模样的。
面对着无从抗拒的命运,都没有露出任何一丝怨念眼神的她们,所希望的……是自己这些继承下一些东西的人们,能够更加努力的继续拼搏下去,然后做到大家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不济能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去帮她们狠狠揍一顿那个魔人解解气也是可以的……是了,她们甚至不指望自己帮她们报仇,那最后的眼神,完完全全是考虑着自己这种安然无恙的逃兵们要怎么做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的眼神……
所以,更不能辜负她们了。
“我可不想发展到有一天要靠跟你那什么,才能再走得出来啊……”
脑海中自己弟弟,那位魔女,还有那只女仆的身影变来变去,交织个不停。她没头没脑地喃语过一句,但显然阿莱蕾也没把自己这没羞没躁的话当真,轻笑一声后,她拉近了椅子,从桌子上抽出了之前预定要在晚上处理的文件。
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就算心中再如何苦闷,如何哭泣,如何为自己不忿,又是如何自怨自艾,在心中暗藏了怎么样的或阴暗或悲愤的决定,但只要给出一点点能让他们平复心情的机会,只要时候还没有到,只要还需要他们像往常一样生活下去,他们都可以重新振作起来,保持着笑容,去完成着任何需要他们完成的工作。
纵使……他们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
反正,最多还有九年了……说快快,说慢,也慢不到哪里去了。时间到了,或者没到,只要事情做得差不多,我能够完全放手,将它们托付给后来的接班人,没了眷念的那一天,我也就可以去陪你们了……
当然,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击败改革派,恢复美尼德的秩序,找到那个魔人……是叫湮库巴斯吧?然后宰了他……这么想来,好像倒也不多?
阿莱蕾想了想,在心中勾勒起对未来小小的计划,同时也没忘记之前要做的事情。她右手在纸上拿着笔写来写去,左臂压着纸张,却是将左手食指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这是她跟着米娅娜学下来的习惯了,当初只是觉得有趣,现在……却是习惯了。
反正无所谓,没有人会看到嘛。
如若悄悄**偷了别人家小金库,还不担心被气呼呼的男主人捅出去的小偷一样,她暗自笑着,像是一只小狐狸。
“嘣——”
“姐!”
不过,这笑容还没能维持多久,一声响后,一句熟悉的呼喊紧接着传来。阿莱蕾身子一僵,迅捷无比得将手指抽了出来,拇指中指一起聚过来擦了擦,将水渍摊掉,这才保持着往常淡然的笑容转过身去。
“呃?老弟,有事吗?”
身为能够在柯漠一带稳稳压制周遭所有贵族一头的存在,既然面对那些除了玩嘴皮子便没多少地方厉害的人都可以做的如此具有统治力,不过区区差点被自家弟弟看见自己嚼手指的画面而已……小意思啦!
当然,还是得感谢一些那位喜欢扮深沉,非得要将办公桌背向这大门口的沃利斯前市长,这种人简直就是全天下的刺客还有办公室小动作人员的福星啊……
格洛文皱了皱眉,懒得去理会自己老姐那有些刻意与死板的笑容,毕竟之前同湮库巴斯一番大战时,他穿上女装解除了一下限制,到了现在,这么做过的副作用还没有完全过去呢。这些日子来,他身子一直有点虚,刚才还又疯跑了一路,此时他还要忙着喘息一番,哪有空管这蠢姐姐在想什么。
大不了就是做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情……看得多了。
“呼……呼……”
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看着自己老姐已经用疑惑的眼神望过来了,格洛文这才露出了些缕淡然的笑容来。
而看着他的笑,阿莱蕾眨了眨眼,心里盘算着:还真是跟小千一样说的一样,笑起来跟女孩子似的,不像个弟弟,倒像个妹妹……
没等她想到究竟哪里可以替自己弟弟做一下性别矫正,说不定还能将那女装后战力解放的副作用去掉,变成半只脚完全踏入等级4,以剑入道般的存在,格洛文的下一句话,便让得她倏然扭过头去,死死地盯着这女装少年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小千他们……他们有消息了,喜鹊那边找到人了,小千跟米娅娜都没事……”
“真的?”
“呃,当然啊,我骗你干嘛?”
格洛文有些委屈地说道。得到他的答复,阿莱蕾陡然站起身来,闪电般伸出手去,格洛文眼神一凝,竟是在身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让她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还好不是敌人,不然……
心里的想法还没来个透彻,少年的眼睛便骤然睁大开来。
“啊啊啊——痛,痛啊!”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看着自己弟弟嚷了起来,阿莱蕾一撇嘴,手上捏住对方胳膊的力气又加了半分,“她俩现在在哪儿?”
“喜鹊发来的消息里说,她们准备去帕尔纳,现在应该在半路了吧……呃,老姐!?”
帕尔纳三个字刚刚出口,胳膊上传来的力气便瞬间消失了。格洛文一愣,赶紧冲到了门边上,看着在走廊中跑得飞快,简直是要拉出一道残影来的阿莱蕾,大声嚷道:“喂,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回来再说!”
“等你回来就已经,已经……”
格洛文的嘴张着,好半晌,这才无奈地扶着额头,苦恼着说完:“已经迟了啊……”
没办法,不苦恼不行,人说着话就跑没影了……哎,这意思也是明显了,光明正大地翘班,然后把事情甩给自己了。
罢了罢了,反正最近局势趋于平缓,这些事情慢慢来处理就好了,没什么要紧的。再说她是姐姐,家里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压力都是她在抗,自己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担心着的。到的现在,自己也是学会许多东西,能够帮她分分忧了……
只可惜胡坦跟隆布兹那两个混蛋今天中午就已经跑掉,说是去接血镰的人过来,害得自己找不到替罪……不是,是帮忙的家伙……好吧,果然事情还是得自己慢慢来解决了。
这么想着,被自己老姐狠心抛下的伪娘叹息着走回办公桌旁,一屁股坐在那椅子上,然后捡起被自己姐姐随手扔下的鹅毛笔,打量起了桌面上的文件来。
“嗯,我看看……”
与此同时。
如若一道靓丽的黑红旋风,阿莱蕾迅捷无比地从三楼自己的办公室跑到了大厅中,速度太快,自然有些人是难以避过的。在她没什么诚意的抱歉声中,几名抱着文件的士兵倒在了地上,随后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张来。只有一名显然是技艺精湛,下盘锻炼得稳重,武功娴熟的才站稳了身子,他手中拿着份晚餐,正是之前被阿莱蕾派去叫饭的卫兵B。
这个时间就能回来,显然,他肯定是没吃饭,打了一份直接就往回赶了。
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手中的餐食,确定没有什么东西洒出来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有些恼怒地向着门口望去。见到那引起一番骚乱的黑红身影后,他张大了嘴,但还没等怒吼出声,又福如心至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
“啊……阿莱蕾统领大人!”
很别扭的称呼叫完后,他不由向前迈出一步,心中想的是还好没有把“啊”音发得太明显,让自己蒙混过来了。
“您的晚餐……”
“送上去!”
虽然已经跑到外边街上几十米外了,不过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耳力过人,阿莱蕾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随后一边跑一边应着,“我有急事,有人会要的!”
“呃……”
卫兵B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人已经路过一个转角跑远了,他挠了挠头,看着手中的饭食,犯了苦。
明明那屋子里没其他人了,谁会要啊?
“还是自己吃了吧……”
显然,做下这个决定后,他大概是没机会知道自己今天晚上错过了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以后八成也没机会再遇到同样的事情了……
拿着这晚饭随便找了一楼大厅中的张桌子坐下,他才把袋子揭开,还没来得及闻一闻炊事部的人今儿做的燕麦粥是何味道,一声充满了被抛弃与被背叛的艰涩感的吼声便咆哮而来,吓的他缩了缩脑袋,显现把这粥砸在了地上。
“老姐姐姐姐姐——你的字还是那么丑,我一个都看不懂啊啊啊啊——”
这回音延绵不绝,字字诛心,直教人为之叹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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